北京前门大街奥运前夕重张 见证百年历史
在北京,即使是最炎热的夏季,一般情况下,清晨也总能有哪怕片刻的清爽。远来的观光客们往往在这清晨的清爽中便早早出行,去踏访一个又一个写满历史追忆的地方。
古都北京,几乎每一条街道都能找出数百年的生命年轮,在这个经历过战火与平静、辛酸与荣耀的城市中,每一处都写满历史。
观光客们首先会去的必是那些被视为北京标志的地方,例如——前门。
前门大街前传
我们说的前门,其实正式的名称叫做正阳门,在正阳门之前,它还曾叫做丽正门。
当初元朝的统治者们不会想到,这道被他们称为“丽正”的门,以及这一片地区,在几百年后将成为他们曾经以之为首都的这个城市的文化象征之一。
丽正门外通往郊外的大道可以看做是今天前门大街的前身。每逢节日,官员、文人乃至市民出城游玩,走的就是这条大道,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自己脚下踩的将成为日后北京城中寸土寸金的商家宝地。
丽正门见证了这个从蒙古高原席卷着黄沙而来的强大政权未及百年的短命国祚,我们无从知道,大元朝的末代君主顺帝在大明朝的军队兵临城下而决定弃城逃回大漠时是否就是从这道门走出,从而永远地离开这座叫做大都的城池。
但是,丽正门却留了下来。
保留这道门的是朱棣。
一场靖难之役,本是皇叔的燕王朱棣从自己侄子手中取得了全国政权,之后,一场盛大的营建新都的战役又打响了。
永乐十七年,朱棣决定拓展南城,他将北京南垣拓展至今天南三门一线重建,所设三城门仍沿用元大都城门旧称,自东向西分别为:文明门、丽正门、顺承门。
十几年之后,正统年间,这三道门被改称为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如今崇文门和宣武门早已无迹可寻,甚至具体位置都无法考证,而前门依旧耸立,那么它必然会收获更多的来自于观光客和历史探访者的精神“抚摸”。
这是“正阳门”这三个字第一次在历史中出现。
正阳门在宫城正前方,于是顺理成章地被称为前门,而正阳门正对着的大街也就被称为“前门大街”。
当年朱棣将国都迁至北京,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江南众多富户。北京民俗史专家王永斌说,这些南来的富户带来了日后北京城中商业繁荣的种子,也许他们就是前门地区商业的拓荒者。
为了鼓励商业,朱棣在北京四门外关厢和钟鼓楼等处修建廊房,让人们居住、经商。正阳门外的前门大街一带受此影响巨大,如今的廊房头条、廊房二条、廊房三条,即源于永乐年间修建的廊房,我们都知道的大栅栏,原名就是廊房四条。
王永斌说,有了这些廊房,前门大街的商业渐渐繁荣,逐渐成为北京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并使得整个前门地区成为京城的商贸集散地。
正统年间,正阳门箭楼的修建让前门地区有了实实在在的地理标志,正阳门身后是宫城,那是中国的政治中心,而它的前方,则是北京城中老百姓过日子的所在。
前门的箭楼,成为前门地区的象征,而在这象征背后,提起前门,人们还会不假思索地想到大栅栏,而后者往往比前门箭楼的知名度更高。
如果说箭楼代表的是一种威权,那么前门大街上的日常百态则是最生活化的城市画卷,这真是一个最充满爱意的不可想象的故事,在高大雄壮冰冷强悍的威权象征的正前方,就是一条洋溢着温暖和谐情谊和生命张力的民众大道。
而从这时起,前门也不仅仅是一座门,它还包括了前门大街上那些市井小民的生活。因为这道城门不再仅仅是隔绝朝堂和市井的屏障,而成为了市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颜料。北京城的人们正是用这些缤纷的色彩,涂抹着数百年来的市民生活。
百年历史的见证者
李健吾先生在文章写道:“繁华平广的前门大街就从正阳门开始,笔直向南,好像通到中国的心脏。”
那是上世纪30年代的文字,我们今天读来仍能感觉出前门大街繁华背后的凌厉之势。
前门之所以称为前门,是因为它在故宫的正前方,所以,那时无论皇帝和官员出城,还是一般人员进城,前门是一道标志,北京城任何一道城门都无法和它相比。
吏户礼兵刑工六大部,设在前门内的东西两侧,只隔一道城墙。前门一带热闹的原因,大部分便也在于此。外地人进京,无论是赶考的秀才,还是办事的官员,住在前门一带,自然就方便一些。前门一带店铺多,饭馆多,游乐场所多,会馆旅店多,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有具体的统计,不说其他,前门一带光会馆就有140多家。那都是各地举子或商人同乡集资盖起的院落,很像是如今的各地办事处,小小前门一带,方圆不过几里,居然修建起这么多的会馆,多像如今房地产商的圈地运动,其繁华鼎盛,足可见其一斑。
前门,在历史中的老北京,就是连接着皇城内外气脉的重要地方,是隔开皇城内外的那一层窗户纸。
只是这层窗户纸生动却不生硬,并未让人们望而生畏,才使得众多的商家铺户在这里集结并呈蔓延之势。于是前门又成了一个见证者,在它高高耸立的数百年中,它见证了北京包括这个国家数不清的泪水与欢笑。
那一年,仓皇出宫“西巡”的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终于“回銮”,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被八国联军烧掉一半的正阳门。在他们离开的日子里,北京城是洋人的天下,他们的紫禁城也成为瓦德西的指挥部,而这隔绝宫廷与市井的正阳门也成为联军摆出征服者姿态照相留念的背景。只剩一半的正阳门城楼是没有办法体面地欢迎回家的统治者的,无论国家败亡到何种程度,这种体面还是要讲的,于是,底下的官吏们用彩纸、用布料糊出一个囫囵的前门楼子,让“二圣”不至于太寒酸地走进去,这时的前门看到的是一个垂死帝国的苟延残喘,和一个民族渴望新生的挣扎与不甘。
近半个世纪之后,前门又迎来了一次壮丽的进城,那是北平和平解放之后的解放军入城仪式,这一次,它从人们的脸上看到的是对于一个新生国家的期盼和信心。
前门是一个见证者,它见证着庙堂上的风起云涌,也见证着江湖中的波诡云谲。
生活在前门地区的老北京人家,则成为了这被见证的“当事人”。
谦祥益、瑞蚨祥,这绸布行业的两家巨头曾经在前门短兵相接,展开激烈的商战。最为激烈的要数1918年的广乐戏院地皮争购战,谦祥益已与戏院谈妥地价,瑞蚨祥眼看无机可乘,竟高价把戏院门前的地皮都买下,声称若开设其他字号,这条路可免费使用,若开布店,瑞蚨祥就要盖房子,将其出路堵死,导致谦祥益最终与大栅栏无缘。最后谦祥益选址前门大街最北翼的街口,虽然也是别人眼中的“好地儿”,对于谦祥益,则有“退而求其次”的遗憾。
前门大街,对于商铺,是发财的地方,而对于那里的居民来说,则是过日子的。
民以食为天,在前门地区,1855年开设了“便宜坊烤鸭店”,1864年开设了“全聚德挂炉烤鸭店”,如今烤鸭连同这两家的招牌早已越出前门范畴,成为北京的标志性美食。“致美斋”馄饨、“九龙斋”酸梅汤、“六必居”酱菜、以萨其马、芙蓉糕粗粮细做闻名的“正明斋”,说到这些自己从小就常光顾的地方,83岁的马老太太抿抿嘴唇,说:“这些就是我们一天一天过的日子啊。”
前门大街归来
8月7日,前门大街正式举行重张典礼。原本预定5月1日的开放被推迟至8月,施工��是想把工程做得更精细。因为,这是一项马虎不得的工程,因为,这不是在修一条路,而是在修复一段历史。
据参与前门大街修缮的北京市文物局研究员、70多岁的著名古建专家王世仁先生介绍,前门大街从1438年开街算起,共经历5次大的整修,前4次分别是1679年因京师大地震,前门大街、城门楼和70%以上民居被震塌而进行的第一次大整修;第二次整修是1780年(乾隆四十五年)前门大街发生大火,包括正阳桥五牌楼和广和查楼在内的许多建筑被烧毁;第三次整修是1900年义和团进入和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前门大街被毁成废墟;第四次整修陆续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后的许多年里,大量木结构店铺和老字号被拆改,古色古香的历史风貌消失殆尽。
王世仁先生表示,此次是前门大街的第五次整修,它开始于2007年5月9日,历经32次专家论证和此前4年的酝酿准备,“规划方案修改了9次,最终确定以‘保存真实史迹,再现记忆符号’的修缮原则”。
“沿着前门大街的北口进入,街道两侧的52栋单体建筑基本完成了外部施工,一些建筑还安装上了落地的大玻璃窗,工人正在进进出出进行紧张的内部装修。从北往南依次安装的是8盏故宫宫廷式样的园林灯、38架鸟笼灯、56个拨浪鼓路灯以及24个每串有8个大山楂的糖葫芦路灯。街道两侧,全聚德、中国书店、中国邮政、宝兴、义昌源、广和楼、中和戏院几家商铺、戏院和老字号的招牌已经高高挂起。9幢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建筑得以保留,41个老门脸和明清时期的御路、正阳桥桥面都得到恢复……”这是获准先期进入修复后的未开放的前门大街考察的文保专家的描述。
文物建筑专家罗哲文对此的评价是:“一来,作为文物的建筑‘宁修不拆’;二来,街道风貌虽然不是完完全全一成不变,从现在的修复情况来看,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罗老的评价让很多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但是质疑的声音并不是没有。
中国考古协会会长徐萍芳作为北京市政府2004年正式聘请的10位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顾问组成员之一,责任是为北京旧城的所有城市建设工程提供论证,并制定论证程序。
看过改建后的前门大街之后,徐萍芳说:“路一加宽,前门五牌楼就显得小了。”在他眼里,这工程越靠近珠市口盖得越不像,“往珠市口以南就全是新的啦”。
令徐萍芳更为不满的是大街上用做凳子的石鼓,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笑话。“在前门大街上安装供人休息的凳子,完全可以弄成以前铺子里的大条凳,可是现在却把石鼓也当成了凳子。”徐萍芳说,“石鼓”是统治者用来刻国家纪事大典的,不能放在大街上成为供人休息的场所,我们看到的最早的石鼓是故宫里流出来的,这么重要的象征物坐在屁股下面不是斯文扫地吗?“街上的垃圾箱是仿大门口抱虎石的,这也有点不伦不类。”徐萍芳毫不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无论评价好坏与否,挡板拆去,人们看到的是一个以前从没见到过的前门大街。
这条承载着北京570年历史的“天街”,如期归来。
再现30年代京华神韵
“我爷爷小的时候,常在这里玩耍,高高的前门仿佛对着我的家……”前门大街是老北京的标志,更存着老北京人甜美的回忆。重开的“天街”再现了明清时期的白石御道,留存在老北京人梦境中的五牌楼、有轨电车、广和查楼大戏台等,都一一原样重现。
以50年代老照片为范本
前门大街北起正阳桥五牌楼,南至珠市口,全长840米。明清两朝,一直都是北京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店铺、饭馆、游乐场所、会馆旅店都在这儿扎堆,相当多的政府机构也设在前门大街。
据参与前门大街修缮的北京市文物局研究员、著名古建专家王世仁先生介绍,此次是前门大街的第五次整修,最早的修缮方案是想恢复明清时期的前门大街,但由于缺乏充分可靠的影像资料而无法达成。考虑到七八十岁的老北京人真正熟悉的其实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商业鼎盛时期的前门大街,最后决定恢复民国初期前门大街的风貌。但民国初期的照片资料也很难寻觅,所以最后的修缮方案是以一组拍摄于1957年的老照片为范本设计的,“因为上世纪50年代的前门大街还保存有大量民国时期风格的建筑,所以基本能反映30年代前门大街最辉煌时的样貌”。而此次重修,“半数以上的老建筑被保存,此外,还复建了正阳桥五牌楼,广和楼、中和戏院、廊坊头条胡同3个老牌楼,仿建了52座具有历史风貌的建筑”。
在谈到老建筑的修缮和保护时,王世仁先生说:“前门大街没有文物保护单位,只有文物部门认定的登记注册的非文保单位月盛斋,还有一处有历史价值的建筑,就是中国书店。后来经过我们仔细勘查,又发现了7处外形保存比较好的历史建筑,盛锡福、南城邮局、前门电报局、天信百货,还有一个银号等,一共是9处。”他表示:“这9处虽然都不是文保单位,但我们还是按照文物保护的原则对它们进行了修缮和加固。”
“第二类要保护的就是前门大街上的老字号。老字号在经历1956年的社会主义改造后,到上世纪60年代就基本消失了,只剩下四五家,像都一处、盛锡福、前门电报局、一条龙、庆林春茶庄,这次修缮我们恢复了42家老字号的门面,也算是保存了一段历史的记忆和一份历史文化信息。”同时,像全聚德、长春堂药店等上世纪80年代新建的仿古建筑,由于艺术品位不错也被保留。
原地原样复建五牌楼
正阳桥五牌楼位于正阳门桥南,是前门大街的地标建筑,因为这座五牌楼,老北京人也把前门大街称为“五牌楼大街”。五牌楼是一座“五间、六柱、五楼”的柱出头式木牌楼,它还享有“国门牌楼”的美誉。
王世仁先生说,这次修缮,五牌楼是原地原样原工艺复建。“原来的五牌楼建于清代,1935年被毁后重建,但不是在原址上,也不是木结构的,但样式和清代是一样的。1955年,因市政建设,五牌楼被拆除。我们这次重建找到了1935年的设计图,还经过多次推算确定了原址,所以现在重建的牌楼应该是原样的牌楼。”
但这其实并不是五牌楼解放后的第一次复建。早在2001年,北京市政府曾在前门箭楼以南复建过一次五牌楼,但是属于钢筋水泥结构,而且因为怕对交通造成不利影响,牌楼的六根立柱有四根改成了悬空式,并加盖了黄瓦,因此这个牌楼根本不被北京人认可,被称为“假五牌楼”。
此次修缮,这座“假五牌楼”被全部拆除。复建后的新五牌楼依然是“五间、六柱、五楼”的柱出头式风格,屋面为庑殿顶,绿琉璃瓦,彩绘等也用的是原样的旋子金线大点金手法。牌楼正中“正阳桥”三个古朴有力的金字,和夹杆石上的12只石兽,都按照历史记载复建。遗憾的是,由于交通问题,无法恢复原来五牌楼前拱形的正阳桥,只能在地面上建一座“平桥”替代。
重现834米白石御道
重建后的前门大街有12米宽,但在大街的中央,却不是一体的灰色麻石路面,而是镶嵌了一条宽2.929米、长834米光滑洁白的石板小路,目的是为了重现明清皇帝去天坛、先农坛祭祀时必经的白石御道的古老风貌。
王世仁先生介绍说,这次御道修缮严格按古制进行,“虽然白石御道在清朝后期民国初年就没有了,但新御道仍是严格按照清朝皇家的规制复建的,我们找到了当年的老照片,另外还参考了天坛、故宫的皇家御道”。
“铛铛车”又开回来了
老北京人称有轨电车为“铛铛车”,因为它车头挂着一只会发出铛铛声响的铜铃,提醒路人避让车辆。而这种许多人只在老电影中才见过的交通工具,已在北京消失了42年。
据王世仁先生介绍,复出的铛铛车,“是按照1924年的铛铛车样式,参考1952年我国生产的‘老52型’机车复制的”。与过去的铛铛车不同,新铛铛车采用超级电容循环充电技术,充电一次只要3分钟,却可以在前门大街跑两个来回,不像过去的铛铛车,行驶靠的是头顶上挂着的电线电缆。
在前门大街上亮相的铛铛车一共有两辆,分别名为“前门1号”和“前门2号”。铛铛车长12米、宽2.3米、高3.7米,外漆深赭和浅黄两种颜色,显得古朴大方。车厢内饰为透明木纹,靠窗设有两排长座,还悬垂了48个吊环方便抓握。每辆铛铛车一次可搭乘84名乘客,行程从南面的珠市口西大街到北面的新五牌楼,全长800米,单程运行10分钟。
据了解,北京第一辆铛铛车出现在1924年,是辆舶来的法国车,运行的起点是前门,终点是西直门。后来,北京又陆续开通了许多条铛铛车路线,而前门也成为当时北京铛铛车最大的换乘站。1966年,随着无轨电车的普及,铛铛车在北京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被埋藏进了老北京人的记忆中。